⑨⑨屋

【也青】南北行

这是绕着西湖走的第二圈，满目苍白。
路过一家当铺，和蹲在不远处湖畔衔着草看雪的小哥。王也摩擦了下沾了冰雪的，发红发肿的手指——想念北京的铜锅涮羊肉，从清水铜锅烫起来刚冒着热汽，蘸了酱汁香菜末的，一片下去直暖人脾胃。
得，他这么些年在武当山吃的粗茶淡饭真经不起一顿美食的折腾，对不住师傅了。

几天前，他的火车到了杭州南站，几乎站着睡着的王也被身后的人群推搡着扑到了站台上，第一反应，便是冷。
真是冷啊。正碰上融雪冷的日子，雪融了一半又结成冰，寒遍临安城。
虽说被人推搡的滋味不好受，他也不恼，慢慢悠悠地背着他的大包打了一个呵欠，潮水般的人群在他的视线中模糊化开，那喧闹听起来也变得极为疲惫。
他买的站票一路从济南晃到杭州，车上满满当当的都是人气，是暖和，就是把王也闷得昏昏欲睡。可这一出来就不同了，魔法攻击名不虚传，冷气吸足了阴气湿气，被施了法术似的往骨头缝里渗，逼得王也这个北方人缩了脖子又揣了手，模样好不落魄。
于是他仿佛是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已身处江南。

浙江是那诸葛狐狸的地盘。
说巧也不巧，前几日他们也是在这西湖湖畔偶遇，那时诸葛青叼着根草蹲在湖边上好一副优游自在的流氓样，温厚如王道长也差点没忍住将他一脚踹下湖。
再仔细一端详，细瘦的发辫没扎，散在同样清瘦的脊背，衣物单薄至极，大约是施的什么术式护体。是那狐狸没错，隔多少年没见王也都认得出。
“咳，老青。”
犹豫了再犹豫他们的交情够不够帮忙垫付这几日房钱加车票钱，王也走近了，一掸袖子一俯身蹲了下来，用手肘轻戳了他的肩。
诸葛青转头用一双狐疑的桃花眼盯着王也，半晌没动。王也有些窘迫，后悔着这么贸贸然上前去打招呼，自己怕是不受他待见的。
那人见状，转了头面朝那一池子水，似是当王也为空气。王也友好的笑就快绷不住了，那人薄唇才轻轻挑起。
晴湖不如雨湖，雨湖不如雪湖。
“好兴致呀老王，也跑来看雪？”

人都碰上了，诸葛青自然尽地主之谊，西湖边上最好的杭帮菜馆，包房里摆了满满一桌。龙井虾仁，西湖醋鱼，东坡肉，童子鸡，焖茄子，王也叫得出名有，叫不出名的也有。
“先生，菜上齐了。”容姿端丽的服务生朝诸葛青微微欠身，诸葛青反把头凑过去耳语了些什么，那女孩立刻红了脸笑嗔了他几句，转身款款离去。
是熟客了啊。王也提起筷子，却不知如何下手。
“嘿，好些日子没吃上一顿像样的饭，你这阵势反倒叫我下不去筷了。”
“菜都上齐了才说这话，不厚道呀王道长。”诸葛眯眼朝他笑。
偌大的圆桌只坐了两人，两人之间还隔了一个位置，总觉得诡异。
“白翠相间，玲珑剔透。”诸葛青夹了粒龙井虾仁放进王也的瓷碗里。“你就吃，别等它凉了。”
“甭叫我道长了，我不是。”王也尝了尝虾仁，“再低贱的茶我都只见过拿来泡的，拿这龙井下油锅，好气魄。”
诸葛并不动筷，在一边撑着脑袋看着王也吃，偶尔帮他夹个菜，笑意盈盈。“老王你这次来杭州，莫非是特意找我叙旧？”
王也斜瞥了他一眼，“就当是吧。”
“这样么。”诸葛青有一瞬撩开了眼皮，隐有青光射出。
“哦……你家里又出什么事了？”
王也摆出一副苦相，眼下的青色似乎深了不少。
“你这人讨厌呐，对身边人开奇门显象，至于么，啊？”他说完，叹了口气，去看诸葛青背后的窗。
西湖之色尽收眼底，依旧是空落落的街道。

总之还是对诸葛青说了一通自家的狗血剧情，事情的最后他老爹很生气，断了他所有儿子的经济来源。王也看最近这个家也待不下去了，为了避风头便顺势离家出走搭火车一路南下，走走停停看风景看得挺惬意，但到杭州的时候可以说真正的山穷水尽了，若不是遇见诸葛青，非得在这儿露宿街头不可。

“哈哈哈哈……”诸葛青似乎被逗乐了，“你就没考虑考虑在西湖边支个小摊，给人算卦挣路费么王半仙？”
“狐狸，你也会算卦就别说风凉话了成不。……那怕是我还没出杭州，阳寿就先尽咯。”
西湖在他们的窗外很安静。
王也慢慢晃了晃玻璃杯中的花雕，低头碰了诸葛青拿在手中的，自顾自地一饮而尽。


诸葛青打开了灯，装潢极其精致的房子亮堂了起来。
“房子是我的，但我平时住家里，几乎没怎么住过这里。”他转身把钥匙扔出去，轻轻拍在王也胸口，滑落在他掌心。“你在杭州这阵子就住这吧。”
“谢了啊老青，我就不多客套了。”
王也如释重负地将他笨重的旅行双肩包扔在缎面沙发上，随即把自己也扔在了上面。“可累死我了……先睡他个三天三夜的——”
“诶！别睡别睡，起来。”诸葛青坐在他一旁，一掌拍上了王也后背，“要睡时间多了去了，你来杭州就为了睡觉？”
“不是吗？”王也耷拉着眼。
诸葛青一时竟接不上话。“……你现在怎么住？毛巾，牙刷，你不会厚着脸皮让我一个人给你买去吧？”
诸葛青说完，意外地看到王也一脸意外。
“没看出来，你挺会照顾人的啊。”
“………废话，我好歹也是个做兄长的，王家三公子。”
“在这之后……带你在杭州城好好转转。”
王也不情不愿地应了声，却忽地反手拉了撑在他背上的手腕，那人一下失去了平衡趴在了王也旁边。
这动作熟练过头了，这感觉熟悉过头了。有一瞬间诸葛青是真的彻底愣了。
王也躺得舒舒服服的，好似不经意地问了那么一句。
“诸葛青，你为什么待我那么好？”

危险了。


“来，老王，给我干。”
诸葛青攥着王也的衣领，细眉拧到了一起，把酒瓶朝王也脸上招呼。
王也拿下揪自己衣领的手，那手滚烫滚烫。
饶了我啊我的祖师爷。我也醉了就等着一起被送警局吧。他近乎无奈地对诸葛青小声耳语。
王也不知道在一个杂乱的小酒馆里看诸葛青醉得和什么似的不停说胡话算不算是诸葛青计算中的事，旁边还放着一个塑料袋，装着毛巾衣架之类的物件，他们下午刚买的。他一脸赔罪地朝来扫酒瓶碎片的老板娘笑。
小酒馆里鱼龙混杂环境极恶劣，店是王也挑的，本意只是喝酒暖暖身子，等他回过神来，一直表现得极正常的诸葛青却已经断片儿了。
鬼知道他们待了多久，人来了又走，诸葛青趴在那油腻的红木八仙桌边，脸颊通红，黄色的灯在他头顶上照亮几片飘来的雪。

“老王呐。你这人好，你这人真是好，我真喜欢你这点。”
到杭州之后自己吃他的住他的，怎么就人好了。
“但我之前以为你只是人好到笨……结果我看错了你丫的……根本是聪明过了头！”诸葛青恶狠狠地朝他笑，五官皱起，好不凶恶。
这人喝醉了怎么跟变个人似的。
“和我装乖装得倒是开心得很，装什么落魄游人，这湖你不熟悉？这店你不熟悉？那房子你不熟悉？…这城你不熟悉？”
有一瞬间王也真的以为诸葛青要哭。
“……还是，”诸葛青仿佛是突然间就泄了浑身的气，身子软下来，给自己灌了口酒，低头一笑，有如十万分奸诈。“这人你不熟悉？”


王也朝手心呵了口气。
眼下是观光淡季，西湖水茫茫一片干净，虽无三月的满目繁华，云物具鲜，但有天地间浩荡的一顷碧白，乌木积雪夹道而长。
人间天堂不浪得虚名，确实是好地方——
让人禁不住想住一生一世。他在心底感慨。
远处无名寺庙飘出一丝烟火气，暖不到王也被冻了个透彻的身。

那天诸葛青喝到最后，在指尖施了离火，烧断了颈间那玉佩的绳子，扔给王也。

你还是我过命的友人。拿了这个，继续游戏也罢，回北京也罢，都随你。瞧见没有？西湖边上，那家当铺是我家产业，绕湖一圈，准能找着的呀。好伐？

是江南口音，软的。


这是绕着西湖走的第三圈，脚下的雪咯吱作响。王也开始想念褡裢火烧。

这也是他第三次看到那个蹲在西湖边上，叼着根草的，快被雪埋了的人影，这次他终于是走得不耐烦了，脚尖停在他身后，弯腰，手在诸葛青脑袋前一松，串了新红绳的玉佩就晃晃悠悠出现在了诸葛青眼前。

走嘞，我们回家，你带路。

王也低头，诸葛青仰头。诸葛青依然是不开窍的模样。

还是你想跟我回北京？也行吧，都随你。

王也，你……

要是我把玉佩当了，那店主不以为我把他们家少爷给绑了？我根本没得选啊。

王也看起来着实冻得不行了，在原地跺着脚，僵了的脸还是扯出一个笑。

但你有得选。
我定居在杭州……还是跟我回北京？

这回不像许久之前那次，我是想清楚了的。你也快决定了，我们别傻待在这大雪天里，我找个地方给你擦擦，我们就动身——
好吗？

西湖在他们的对面，很安静地接纳了几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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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不了解北京也不了解杭州，瞎疾病写

设定是也青曾经在杭州住过一阵，几乎要确定关系时王也不告而别

就当第一次交党费了
不得不说这两人一个南方一个北方的设定真的戳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