⑨⑨屋

一个坏人
上学时候写文好像比想象中艰难,基本不会写什么

【日狛】没人知道那条河流将流向哪里

*奇怪的童话
*到后半部分放飞自我大纲风注意,OOC,8K字一发完




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一条很深很深的山谷,很深的山谷里长满了针叶树与灌木,流过一条很长很长的小河。
狛枝居住在这里,这里有清爽干净的空气供它呼吸,现在是春天,它累了就能来到河边,躺在绒毯般的草地上听听风声,看看悬在眼前的野花与遥远的蓝色天空,时而等待天上偶然飞过的一只有着红色双眼的黑色雄鹰。
狛枝是一只漂亮的绿眼睛白色垂耳兔。尽管可怜的是,从没有人告诉过它这一点。

山谷很小,陡峭的山壁夹着那条蜿蜒的河流与那只孤独的小兔,朝北方望,能看见河水无止尽地奔跑流淌,没有人知道它将流向哪里。岁月于狛枝而言不过空文一纸,他记得自己一直以来都是一只兔生活在这,至于天上那只雄鹰——遗憾的是,他都不确信那双锐利的红色鹰眼是否真的注意到了日复一日远远望着他的自己,否则怎会直到现在还没有亮出它的爪子,杀死自己吞吃下肚呢?

这天他躺在河畔等待那只雄鹰盘旋而过的时刻,像之前每一个日子那般,期待他能注意到自己,而后在被鹰彻底消化掉之前撕扯他细小的声音,对他倾诉些这所有孤独的日子里积攒下的话语。没有人知道他是多么认真而激动地幻想着鹰所拥有的,有力的翅膀与利爪会如何接近,撕碎他的身躯。可是这从未发生。
狛枝想到也许这是因为自己实在是太小了。雄鹰拥有高山与太阳,他所拥有的不过是这样一条小小的山谷,还有一条不怎么宽阔的河流。

也是那一天,那只棕色的立耳小兔被河水冲上岸时在草地上打了足足有三个滚。
随后他湿漉漉地撞上了什么柔软的东西停了下来。好不容易将四脚朝天的自己翻正了,于是带着懊恼狠狠抖了抖他蓬松的毛,打了个喷嚏,水珠在阳光下反射出光芒。
然后他这才发现自己闯了祸。
“抱,抱歉!我不是有意踩着你……”他说完察觉到自己竟然依旧踩着狛枝,情急之下慌乱之中一下蹦得很远很远。
狛枝小声呜咽着翻身立起来,像是被吓坏了一般,目不转睛地盯着棕色小兔子,一动也不动。
“你好……我的名字是日向!”对方远远地朝他叫着,看起来很紧张。“……嗨,你的名字是什么?”
狛枝尚未回过神的模样,忽然几下一连蹦到了日向的身边,仔细地打量了他,又忽然一副失望至极的脸庞。“日向君你好,我是狛枝。”
日向不知所措起来。“我,我是一只兔子,你呢,你是什么?”
狛枝摇摇头。“不知道,我想我是河流。”
“不,你不可能是河流!绝不会有一条会与我说话的河流。”日向大喊起来。
“这样吗?这里只有我和它,它是一条河流,我以为我也是。”狛枝失落地回答。“那么,请告诉我,我是什么?”
“我想你应该是一只兔子!长长的耳朵,虽然是垂下的;软软的皮毛,虽然比我的蓬松得多。但不会有错,你和我一样,是一只兔子。”日向告诉他,但很快又大喊出来,“可你为什么是白色的呢,这不可能,世界上不应该有像你这样白得发亮的兔子,如果有,也一定很快被鹰抓光!因为白色的皮毛在森林里是那么显眼。”
“或许我根本不是一只兔子。”狛枝说。
“这也不对!”日向苦恼起来,拼命摇着他毛茸茸的棕色脑袋,自己对自己生着气。
“……日向君,你听我说。”狛枝无奈地叹了气。“虽然我不知道你的故乡是怎样的,在这条山谷,过了秋天,白色的雪就会覆盖住其他一切的颜色,直到第二年春天的来临。在那时候,眼睛再锐利的雄鹰也不能找到一只白色的,那个词是什么来着,兔子。”
日向停了这番话立刻蹦了起来,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狛枝。“所以,你承认了你真的是一只兔子!”
狛枝只是有些讶异地看着日向,因为他不明白他在高兴些什么。

“日向君的故乡没有雪么?”
“我只是听一只候鸟和我提起过雪的存在。它说我的故乡太过温暖,雪飘到了那里会很快融化成雨滴。它说雪是一种细小柔软的白色颗粒,会在黑色的夜晚跳起荧白色的圆圈舞。我真想看看。”日向的圆眼睛放出期待的光。
“日向君的皮毛这么短,到了雪落下的季节,一定会马上冻僵成冰块。”狛枝笑着回答道。
日向像没有听见一般地继续说了下去。“那只候鸟还说,虽然我的故乡不能找到雪,但只要我顺着这条河流一路向北,那里有一片会落雪的土地;然后穿过那片极寒的土地,再继续顺流前进,找到那条河流的尽头,就是找到了世界的尽头。那里聚集有世界上一切有着快乐结局的故事,大地是金子似的鲜草,天空是水晶似的云朵,那儿没有严冬,没有饥饿,没有无止境的漂泊,有着只是幸福快乐,永远永远。”
狛枝沉默地看着说得入迷的日向。
“一定没有比这里更好的地方!于是我在冬天结束时出发,准备前往河流的尽头。我走了几个白天与黑夜后,一不小心跌进了身旁的河水里……”日向看起来有些懊恼而不好意思,“我随着湍急的水漂了一整天,撞上河中的一块礁石,才滚到陆地上来到了这里。”
随后他挠了挠头,半迟疑半期待地开了口。
“狛枝……你有去过河流的尽头吗?那里是不是真如那只候鸟告诉我的那样,有吃不尽的浆果?”
狛枝摇了摇头。看见日向这样紧张地盯着他看,令他忍不住露出一个微笑。
“不,我并没有去过那里,我从没有离开过这个山谷。那里有没有无穷无尽的浆果我不知道,我知道的只有,那样一个地方应该是不存在的。”

狛枝以为日向会对他生气但他没有,那只棕色小兔只是有些愕然地沉默了一小会儿,然后只说了那样一句。
“……你竟然不相信它存在。我原来以为世界上每只兔子都会渴望吃不完的浆果。”
“也许,你该继续你的旅行了。”狛枝说。“至少你让我知道了我是一只兔子,日向君,谢谢你。”

狛枝转身蹦了很远。背后是河流,眼前展开了他狭小美丽的山谷,他从未像这样感到他熟悉的一切给他带去一种陌生的安稳。
忽然后面却传来一声喊叫。
“你不仅是一只兔子!我希望你知道,你还是一只漂亮的,有着绿色眼睛的,白色兔子!”
毕竟那条河流从不肯为他停歇片刻,好让他看清自己的模样。狛枝愣了许久之后,几乎在原地笑出了眼泪。
现在他终于知道了。
“狛枝!我要出发把那方土地,找到给你看,你等着我……听我说话啊!喂……!再会!”日向边跳边喊叫着,狛枝装作没有听见地背着他,好不容易忍着上翘的嘴角,跳走了。

几天后,狛枝躺在绿色绒毯似的草地上等待那只雄鹰。春天新长出的草软软的弄得他有些痒,但他毫不在意。
一声啸叫传来,是那只雄鹰到来的前兆,狛枝再熟悉不过了。他柔软的耳边绒毛兴奋地战栗起来,跳起来向他挥动前肢好让他看到自己在这里,他能看见属于天空与雄鹰的色彩盛满了他睁大的眼睛,一眨眼眼前却忽然换成了一片黑暗。
狛枝想要大声喊叫,但他的嘴也被捂住了,他挣扎了一番,骤然发现,那只捂住他嘴的爪子竟是棕色的。
“日向君?!唔!”小棕兔焦急地死死捂住他的嘴,狛枝眼睁睁看着雄鹰盘旋了一圈之后,飞到了对面山顶,不见了踪影。
日向这才松开了狛枝,狛枝立刻窜了出来跳着眺望天际,只是确认了鹰是真的飞走了。
他一下竖起浑身的毛,转身面对日向。
“我以为你应该在几天前就永远离开了这里。”本怒火中烧咬牙切齿,话一出口竟全成了冷冷的讽意。
“先不提这个!”日向竟看起来比他更生气,“狛枝,你这是在做什么?你是在迎接那只鹰?你没有见过鹰是怎样杀死一只兔子么,他会撕你成一片一片的碎片!”
“我当然知道!”狛枝大声地说,随后忽然一下,泄了气起来。“我当然知道。”
“可这又有什么呢?我活着或不活着,本身就没有什么。日向君的话应该也一定明白才是。”
随后低头小声嘀咕了一句,在遇见日向君之前,我以为除了在这里有弱小无能的我,世界上所有的其他东西都像他一样强大。都像每天从我的天空飞过的他一样,都会发出太阳般的光芒。我以为你也会这样,但事实上你和我一样,都只是一只,兔子。
狛枝说完后抬头,惊讶地发现日向的脸庞看起来难过极了,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以一种他读不懂的眼神看着他。狛枝从没有同其他的生物打过交道,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得惹他不愉快了,只好也陪他一起沉默着。
“……狛枝。”半晌,日向开了口。
你和我一起,和我一起去寻找河流的尽头。
你一定要和我走,好吗?


日向从此再也不愿走了。
这里的春天似乎格外短暂,山谷中绿茵的新芽很快地由浅色变得浓绿,水晶似的晴空又高又远,河流的水流声也愈发欢畅起来,不知疲倦地吟颂出属于流水的古老歌谣。
“我们一定能穿过所有河流流经的土地,富饶的干涸的,温暖的寒冷的,最后的最后抵达传说中的尽头!”日向的执着像是永远不会被消磨,每一天都等候在狛枝的兔子洞门口,试图说服他参与进他梦想的旅行中去。“那里不会有任何一只鹰会威胁到我们。”
“如果那里没有鹰,我一定不会喜欢。”狛枝尽量耐心而礼貌地又一次回绝了他。说实话,他并不能理解日向对自己如此执着的企图,他也隐约感觉日向也并不理解自己,但他与日向不同的是他并不在乎这一点。
“你就那么喜欢那只鹰?喜欢到渴望被那只红眼睛的黑色大家伙吃掉?”日向瞪圆了湿润的绿色眼睛。每次他这么做,狛枝都做不到彻底无视他,也许只是因为那模样看起来太呆了。
“别说傻话。”狛枝了无生趣地望了他一眼,便转身跳走了。他不喜欢被揣度心思的感觉。
日向急忙试着追上那背影。

夏天的山谷到处都溢满了阳光,日向赶到的时候狛枝白色的小小身影已经几乎融化在了阳光下的白色花田中,天空清澈得和一片玻璃似的。狛枝安静地坐在白花的中央,望着天空若有所思。仿佛日向到来后的每一天,狛枝都保持着仰望天空的习惯,一望便是一整日,夕阳染红整片山谷也不肯离去,他虽看起来专注极了,但脸上却不见一丝光芒,更不用提笑容,就像在等待一个没有问题的答案,也像在等待一扇门的打开。
日向知道他在等什么,那只雄鹰自那个春日之后再也没有在他们的天空出现过。
日向跳到了狛枝身后,望着他的背影,犹豫着还是没有和他并肩坐下。

转暖的气候时不时会吸引一些飞鸟来到这里,他们有时会在他们的上空盘旋,但从不会落进山谷和这两只小兔说上哪怕一句话,只是在遥远的上空窃窃私语说着他们无法理解的句子,就像这山谷是一片被诅咒的不详之地。
日向在这时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寂寞。之前尚未发现之时没觉得什么,唯有在此刻突然觉得这寂寞再也无法招架了。在他原本的森林中有许许多多像他一样的棕色小兔,他们每天一同起床采浆果,酿蜂蜜,在溪流中嬉戏,在深绿色的树海发出呼啸的满月之夜一起瑟缩着听见群狼令人遍体生寒的哀嚎,将彼此抱得很紧驱赶恐惧。他还有他的候鸟朋友,斑羚,梅花鹿,他们都拥有相似的一双温柔眼眸。
而现在,他的身边相当长一段时间中只有这只白色垂耳小兔的存在,但他还是没有能够共享他的喜怒或是哀乐。他忽然有了闯入他目光中的决心,难过地往狛枝那里靠了靠,狛枝没有反抗。日向酝酿了许久的语句,想用语言绘画出他们到达那尽头之后的生活,想给他讲许多从前在他故乡的浓绿森林中发生的故事,想向他倾诉自己这种名为寂寞的情绪。他明白孤独惯了的狛枝没有学习过如何和其他的兔子讲话,但他可以慢慢教他,他们可以慢慢变得像从前他在森林里和其他兔那样,像真正的朋友那样。
他在想象中向狛枝讲述了一桩趣事,反而逗乐了自己。日向带着笑意转身看着狛枝,对方仰着脑袋接住金色的阳光,绿色眸子格外洁净好看,似乎没有对注视他的日向身上加以注意。

看着狛枝漂亮的眼睛,日向的笑意忽然在一瞬间生生凝结在脸上。
因为他骤然想起了一个事实,而这个事实几乎要将他给自己提出的可能性抹杀。
他为什么会想要狛枝回应他,为什么会感到寂寞?全是因为他想起了自己的过去,才显得这现实难以忍受。而狛枝自从有意识起就是独自一兔,他寂寞吗?日向觉得他怎么可能不寂寞,然而这寂寞已经成为了狛枝的一部分,随着他跟着他浸着他,随每一次呼吸渗进,染透了那灵魂。他要怎么和一个连呼吸都是孤独的兔解释这是不寻常,不能被忍受的,而讨要到共同逃出寂寞的一条生路?

日向变得万分难过了,这份难以名状的悲伤简直要立刻吞噬了他,但他连怎么缓解的方法都不知道,尤其当狛枝还一脸无辜地待在一旁。但他总不能就这么离开狛枝,狛枝还什么都不知道,他走了他就又只剩了自己一个,一无所有地在这里等一只永远不会回来的鹰,他怎么能这样离开?
一声也不响地,他将脑袋埋进了白色小兔蓬松的绒毛当中,闭眼消受着他莫名涌入的一切,心中怀有微弱的祈求。
狛枝认真地看了一会儿他怀中的小兔。
“日向君真奇怪。”

一天,日向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似的,第一缕阳光出现便赶到山谷的边缘,一步一步地向上攀登。
狛枝找到他的时候,日向已经不知站不稳从高处落下去了几回了,浑身皮毛都脏兮兮的,有了许多擦伤。狛枝站在底下沉默地看了好一会儿,他也许正为他离开的决心感到高兴,却又说不出什么告别的话,只好冲他喊日向君,离开这里还有其他的路,你可以逆着河流走回去,这山壁太危险了,你快回来,快回来。
狛枝喊到,我知道你很想离开,但日向君受太多伤了,先让我帮你处理掉,你可以从平地慢慢地走,回来吧?
日向对狛枝的话语充耳不闻似的继续攀登。狛枝咬咬牙,干脆原地坐下旁观。
日向一遍一遍地落下,然而却显得愈发坚定。等到他攀到半途一个小平台时,夕阳已经将世界染成了橘红色。
狛枝看见日向遥远的,小小的身影在上面不动了。棕色小兔喘了好一会儿,起身蹲坐在绝壁的一方狭窄的平台上,夕阳为他有些狼狈的身影镀上金边,他居高临下笑着给了等在下方的狛枝一个胜利的眼神。
日向看见白色小兔不明显地颤抖了一下。狛枝在那一瞬想起了那只鹰。
日向攀上了那处了之后便不动了,反而望着头顶的天空,似乎在等待着什么的降临。

狛枝在暮色四合时躺在草地上渐渐合上了眼睛。他明白日向的固执之处,也明白他不能改变日向将要做的任何事,也许他再次睁眼后日向已经离开,然而那不正是他期望的么?
但如果他失败了,他也可以在第二天捡起受伤的日向,帮他处理伤势,注视他的下一次尝试。
狛枝想起了昨日发生的一切。
前几日,夏日阳光愈发旺盛起来,日向依旧日复一日地试图说服狛枝同他一起去旅行,每一天陪伴他到花田中完成那场漫长得仿佛不会有尽头的等待。狛枝毕竟生来便是一只雪兔,在日向一天一天变得坚定的同时,狛枝却因为阳光的炙烤渐渐丧失了精神,常常被晒得晕晕乎乎地被日向拉到树荫底下歇息,等恢复了清醒立刻重新回到那里,不论日向如何劝阻。
日向在这反反复复中终于感到气愤。
“究竟是为什么,狛枝你总是不肯听我说话?”日向死死拉住狛枝不许他离开,像一个顽固的孩子在纠缠,“你明明知道他再也不会回来!”
听到了这句话,挣扎着想甩开日向的狛枝仿佛在浑浑噩噩中被狠狠敲醒。
他仿佛失去了浑身的力气,低下头说道。“……日向君,你什么都不知道。我知道你拥有很多,而我,自从我有了意识开始,我的日子里就只有那只鹰。他就是每天升起的太阳,他日复一日地划过我的生活,提醒我世界上存在着的强大们,就像……希望本身。它使我即使脆弱的身躯,竟然也能继续活下去似的感受到力量。我无法走出我的山谷,所以就算仅能够目睹他耀眼的一瞬,也就好像见了这世界全部的希望……”
狛枝说着显得愈发迷茫。
“……日向君,你说他不会回来了,是吗?”
那我……狛枝低头看着自己的前肢,是不是什么都不剩了?
然而应该说,狛枝从一开始就不曾拥有过任何东西。日向却用力摇起头来,非常用力地,他很想开口说现在你还有我,现在你还有我啊,但目光闪了好几回,看着低着头的狛枝,最终只是拥抱着安慰了他。

第二天狛枝是被日向的喊叫惊醒的。
在他眼中的是清晨温柔的天光与日向疲惫却兴奋的脸。日向把狛枝拉起来,高兴地几乎要把他抱起来转圈。
“我知道河流尽头的世界是怎么回事了!”
狛枝在他对面懵懂地揉着眼睛。
“传说中那里的大地是金子似的鲜草,天空是水晶似的云朵,但着都不是真的!”
这我早就知道了。狛枝很想这么说一句,但日向看起来实在是兴致太高涨了。
“那里没有其他任何神奇之处,只有一点不同……那里聚集了爱!”
什么?狛枝眨了眨眼。
“是爱啊!这样一切都说得通了,只是因为爱而已,它改变了所有来到那里的人的双眼,因为互相之间的爱意那么纯粹,以至于眼中世界的模样都会改变,这才是河流尽头的真相!我攀上了高处才能和那些小鸟们说话,我问了他们每一只关于传说的事,他们族里最年长的一只就这么告诉我。”
日向终于平静了一些般长舒了一口气,笑着说。
“前天我想着怎么才能说服狛枝加入到我的旅行中呢?既然他不信我所说的一切,也许他会相信其他动物的话也说不定。”
说到这里日向有些踟蹰,却还是掩饰不住那一分期待。
……所以现在,你愿意相信我,同我一起前往河流的尽头吗?

狛枝低着头几乎失了神。
他花了这么多力气,受了这么多伤,一遍遍地尝试着终于做到了那看似绝无可能的事,不是为了离开这里,就只是为了再次对他说上一句,你愿意相信我了吗。仅仅是这样?
狛枝在日向期待的注视中沉默着,清晨冰冷的空气与温暖的阳光在他们的中央,在他们毛绒绒的皮毛上结了一层薄而晶莹的露水。
半晌,狛枝终于淡淡地笑了。
日向君你知道吗?这世界的爱分许多许多种。就像我爱这条河流,河流爱永恒的漂泊无定,就像我爱那只鹰,鹰爱高山与太阳,就像我爱冬雪,冬雪爱不被捣扰的寂静。
狛枝定定地举目。
就像,你爱我。

日向像是忽地被撕开了,骤然慌乱。“我,我……”
狛枝垂眼一笑。
日向君千万不要认为我一直是独自一兔就不懂得什么叫爱。你最开始的第一天就说要离开,却一直在我身边待了快要整整两季,为了什么呢?
日向答不上来。也许是因为这里的春天太美了,也许是因为狛枝看起来太孤独了,也许是因为他放心不下那只鹰的存在
,也许只是因为狛枝作为一只兔子皮毛实在太白了。
但是啊。狛枝也没有在等待一个回答,自顾自说了下去。
世界上的爱有那么多种,能带给人幸福到底能占多少呢。纷争,痛苦,眼泪,这些才是爱的常态。日向君,你说河流的尽头是一个充满了爱与幸福的世界,你想一下。
还有,这山谷秋天过后很快便开始落雪了。日向君是撑不过那样的寒冷的。若要离开,不如就趁着这夏季结束之前。
狛枝说完这些话,便转身要走,却被身后的日向一把拉住。
“就算是这样,我也不会离开!”棕色小兔用尽全身力气喊道,他混沌的头脑还没有想好支持这句话的逻辑或是前因后果或是其他的什么,但他意识到此刻若是不说一切都结束了,“在你答应我,相信我之前!不管要尝试多少次,不管它会带来什么后果。”
还有狛枝,你一定还不懂爱。



山谷里的风渐渐凉爽了起来。粉的,白的,紫的花凋零,结成一个个小小的浆果。
日向依旧日复一日地尝试着说服狛枝,但狛枝却甚少回话了。

一次狛枝半夜打开洞口的小木门,发现日向居然睡在他的门口,站着无言了半晌,咬牙把日向拉进温暖的洞内。
日向睡得迷迷糊糊地,半睁着眼看见狛枝竟在他对面。
“日向君为我做了那么多,我很感激。”狛枝背对着炉火说。
“但你要是真的希望我能幸福,就离开这里,这是我对日向君唯一一个请求。我要你留在这里同我一起,就是正在缓慢地杀死你。你以为这会让我快乐?”
“……狛枝。”日向说。他总是喜欢这样一遍一遍地喊着他的名字。
狛枝看着棕色小兔在炉火前难受却昏昏欲睡的模样,心脏竟也难受要裂开后流出什么似的,他不太懂这是什么感受,只觉得茫然又疼痛。
两兔相对无言了许久。

“给我点什么吧。”
狛枝说。
“你若是真要我信你,就不要每天说那些没用的东西。真正地给我点什么吧。”

日向一幅懵懵懂懂的模样,他环视了一圈狛枝的屋子,问道狛枝,你为什么不为冬天储存食物呢。
狛枝近乎失语,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也许是看日向还没睡醒的模样,神使鬼差地袒露了实话。
“因为在这个夏天,我就知道这个冬天我就不需要食物了。”狛枝对日向露出一个微笑,“我要顺着河流一路流下。”
日向迟缓地睁大眼睛,他不敢相信狛枝说出了类似于答应前往河流尽头的话。
“不过不是和日向君一起啦。我想那时候日向君应该已经回到了那片温暖的,不会落雪的森林里,和你的兔子朋友们一起围在火炉边上,喝着刚沏好的松叶茶。”狛枝像是真的看见了那幅景色一般笑起来,低下头。
“我确实不知道河流流向哪里,但我知道它有一个确切的方向。”
“它将流向死亡。”

“四望?那是怎样的一个地方?”日向问道。
“那是一个很好的地方。没有任何一人在,没有任何事物在,世界是一片黑暗,你就是整个世界。”
“那一点也不好……”日向还未说完那句话便沉沉入睡。
“再见,日向君。”
狛枝给他盖好自己的被子,自己坐在火炉前看火。
那是那个秋天狛枝说的最后一句话。

自那一天起,狛枝开始每天收到日向为他摘的浆果。
“我记得那天晚上,你好像说不愿听我说话,叫我拿出点什么实际的东西……”日向挠挠自己的耳朵根。狛枝对着日向的笑容只是无言,无论日向送什么,浆果,花朵,球茎,他都只当没看见。
气温日复一日地降了下来,狛枝却再也没有邀请日向进去烤火,也再也没有说过哪怕一句话。

一个秋夜,日向在那片已经枯黄了的花田中找到了狛枝。笼罩而下的银色月光使他看起来不像是真实的。
因为寒冷的气候,日向已经看起来很憔悴了,目光却一如既往明亮。日向像那个春日那样靠在他旁边,他没有躲开。
“狛枝。”日向说。
“你知道寂寞吗?怎么解释呢……对了,如果你现在有什么心情,那就是寂寞。”
“我好寂寞。”
狛枝只是望着天上的一轮满月。

终于一天狛枝打开洞口的小木门,看见草地上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而日向睡在那片白霜上。
见狛枝出了门,像之前无数次做过的一样那样,他睡眼朦胧地迎上来,一睁眼竟看见一双蓄满泪水的绿色眼眸,那样难以置信地悲伤地,几乎是憎恨地望着自己。
“你别哭啊。”
日向登时不知所措起来,想拥住他又不知道怎么下手,狛枝只是一味地推他走,一路退到日向当初冲上岸的地点才停下来。日向有任何试图回去的动作都被狛枝挡在原地。

两只兔同时站在河边哭了。

“我知道了,狛枝。我回去。”
小棕兔哭得脸都花了,一步一回头地离开。

狛枝在那里站得一动也不动,日向的身影看不见了也没有离去。
河流在他边上安静地陪着。


日向离开后冬天逼近的步伐快了不只一些,一天,狛枝发现树上最后一片绿叶也不见了。
他现在每天的日子变得十分简单,几乎要回到日向到来前的每一天那样,只是偶尔多了一些收拾的工作——他希望自己能够在离去之前把屋子收拾得整洁一些。

在夜晚的火炉边清扫灰烬,他想起了很多,随后他发现窗外飘起了雪。
今年的初雪。
“走吧。”他对自己说,许久不用的嗓音有些生涩,“今晚过后,河流就该结冰了。”
他郑重地关上了小木门,顶着风雪来到夜晚的河边,河流对着他歌唱。

水声,水声。

自己一跃跌落进水的时候,他想起了夏日的阳光,他向日向隐瞒的他过世的父母,那片花田中谁的陪伴,那只在某个春日消失的鹰,河流的歌唱,在那歌声中他在他面前哭得像个傻瓜。
狛枝用仅剩的力气伸出一只手。
给我点什么吧。
河水埋葬了他最后的求救。

不知过了多久,河流似乎要流干了,河床将要化作尘土,每一片尘土都飘散为一千万颗星尘。他冰冻的身躯受到了什么的指引,从指尖开始软化复苏,他睁开双眼,四周一点光也没有,只有一双微弱的目光注视着他,仿佛穿越了一切的命运与劫难般明亮地闪烁着。
他遍体冰冷,湿润的视线模糊了一片,拼命地睁大眼睛想抓住那点光却怎么也看不清,随后耳畔听到一句,狛枝。
你怎么没有走。他几乎又哭又笑,日向君,你听见了我吗。

伸出手想要触碰,却也只碰到一片冰冷与潮湿。
我怎么可能会走!我知道你从来都不想去那里,死亡。我还要把你拉出来,我还要和你一起去河流的尽头。记得吗?
冻得要死的发颤的声音。
听到这些,狛枝挣扎着用力将日向抱在怀里,颤抖着,温热的什么开始一滴一滴落在他几乎冻结的肩膀上。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泣不成声地勉强说出破碎的语句。
“所以……你一定要和我走。”日向咬着牙笑着说。
就像之前的每一次那样,就像所有一切都不曾发生那样,就像他们正在那阳光明媚的花田中央那样。而他们正在雪夜的河边相拥快要冻结成冰。

狛枝恨不能责骂自己,你信他一回又如何呢。
“日向君,我信你。我们现在就走。”

互相倚靠的两只兔在风雪中搀扶着堪堪立起,几乎和雪连成一片,一步一蹒跚地沿着河流向前走着。

雪夜吞没了他们,降至的黎明又将在河流的彼岸,笼罩他们以爱与光明。






<<<<<<<<<<<<<<<<<<<
要问河流的尽头究竟是什么
当然是HE星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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